狮子山的志愿军功臣——记四川师范大学黄新渠教授

2020年10月23日 13 : 30 : 09 作者:张叉 来源:校报编辑部 审核: 终审:

四川师范大学外国语学院黄新渠教授是著名的翻译家、教育家、文化交流活动家,这是耳熟能详、人所共知的。他还有一个抗美援朝功臣的身份,可惜有些人可能把这一点忽略了。今年是抗美援朝七十周年,对于他这样一位曾经生活、工作在狮子山我们身边的看似普通而实则不凡的功臣,我禁不住写下这篇简短的文章以寄托我们对他长久的纪念。

1960年12月12日中华人民共和国国防部部长签字、中国人民解放军沈阳军区空军政治部签署的《退休军官证明书》记载,黄新渠的原籍为成都市童子街。这应该是他参军时的家庭住址,而不是他的出生地。根据他生前口述,他于1930年2月5日出生在四川省新都县的一个书香门第之家,父慈母爱,生活欢乐。父亲黄翰骧是公司职员,热爱京剧和川剧,是京剧和川剧票友。外祖母是说书人,声调优美,其朗诵不缓不急,引人入胜。姑父是才子,博古通今,善长古典诗歌创作。在父亲的教导之下,他背诵古文、古诗,练习书法,还经常参加川剧清唱,诗歌、戏曲欣赏成为他课外的最大乐趣。家庭的熏陶与私塾的教育培养了他的音乐节奏、诗歌韵律的体悟能力,使他在童年时代便同音乐、诗歌结下了不解之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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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年时期的黄新渠

黄新渠父亲在外事科工作的一位金姓同事是从美国芝加哥大学留学回国的“海归”博士。黄新渠小时候经常跑到他办公室去玩耍,而且喜欢用英语跟他打招呼。每次黄新渠用英语对他说:“金博士,早安!您好吗?”(“Good morning, Dr. Jin! How are you?”金博士便大为高兴,脸上立刻露出了笑容,同时,从办公桌上拿起两个银元送给他,以此作为鼓励。这大概是黄新渠在英语方面受到的早期启蒙教育吧。从此,他同英语结下了不解之缘。

黄新渠出生的时候,家境已经中落。1950年成都解放后,给他家划定的成份是贫民。他很小的时候就开始尝试自食其力,先后进入药铺、烟厂与绸缎庄当学徒,其间没有一分工钱,生活只有自理。1946年,他进入高中,只读了一学期,便计划报考大学。那时候,报考大学的一个基本条件是高中毕业,于是,他家托人开出一份高中同等学力的证明,具备了报考大学的基本要求。他要报考的是华西协和大学,这所大学下设了神学院、医学院和文学院三个学院,文学院下设有英语科,每年只招收十多个学生,录取名单要登报向社会公布,竞争非常激烈。那时候,上华西协和大学每年的学费要600银元,普通家庭是负担不起的,他家里拿不出这样的费用。1947年,他入华西协和大学神学院夜校英文科学习,其间认识了一个牧师,牧师介绍他到教会做点杂事,这加深了他对教会办的华西协和大学的认识。1948年秋,他以第三名的成绩考入华西协和大学文学院英语科学习,获得了奖学金,学费的问题解决了。进入华西协和大学的第一年,学校举行全校“英文讲演比赛”,大学一年级的他同二三四年级的同学同台比赛,结果他不鸣则已,一鸣惊人,取得了第三名的好成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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华西协和大学1948年英文讲演比赛第三名奖牌

1949年6月,华北大学二部外语系同外事学校合并,更名为外国语学校,这便是北京外国语学院的前身、北京外国语大学的前身之前身,归外交部管辖,专门培养外事干部。1950年6月5日,军管会选派黄新渠赴北京参加革命。当时,选派了一批同学到外交部参加考试,成绩特别优秀的同学进入外国语学校深造,其余的则前往哈尔滨外国语专门学校学习。他考试成绩优秀,于是进入外国语学校学习英语。当时,资本家等有钱有势人家的子弟多有在国内学习外语甚至留洋学习的经历,有外语基础的不在少数,黄新渠跟他们不同的是,他出身贫民,政治上绝对可靠,加之语言天赋极佳,所以受到军管会重视进入此次选派,北上京城参加革命。

1950年10月25日,中国人民志愿军入朝参战,抗美援朝开始了。黄新渠在外国语学校才学习了一年半左右便提前毕业,在“一九五一年十月于北京军委”应召入伍,参加志愿军进入朝鲜。在朝鲜战争期间,他先后三次入朝工作。1951年,他第一次入朝,具体工作是担任中国人民志愿军政治部战俘管理处调研科的英语翻译。他同战友的工作十分艰苦,很多时候不仅白天工作,而且晚上也加班。那时,敌人的飞机经常出动,对中朝军队进行轰炸,来去并无明显的规律可寻。黄新渠同战友住的是防空洞,晚上工作时要用毛毯把防空洞门口遮挡得严严实实,不能露出一点光亮,以免暴露目标引来敌人飞机的轰炸。

1952年6月18日,中国军队抓获投掷细菌弹的美国空军飞行员弗洛伊德·布里兰·奥尼尔(Floyd Breland O’Neal)中尉。不久,黄新渠应召入朝,担任审讯奥尼尔的翻译工作。这是他第二次入朝,在他和其他同志的共同努力下,审讯顺利完成。国内英文报纸《上海新闻》(The Shanghai News)1952年9月16日第一版、第四版以《被俘美国空军飞行员奥尼尔承认细菌战犯罪》(“Captured U. S. Airman O’Neal Testifies to Germ War Crime”)为题,全文刊发了奥尼尔的供词。这篇报道配发了一张审讯工作的黑白照片,照片中有十三个人,除了受审人奥尼尔站着外,其余人均围绕一张长条方桌而坐,右边紧挨奥尼尔而坐的就是黄新渠。这家报纸1952年9月24日第三版、第四版和第六版以《国际科学委员会对被俘美国空军飞行员弗·布·奥尼尔的审讯》(“Interrogation of F. B. O’Neal, Captured U. S. Airman, by International Scientific Commission”)为题,全文刊发了这次审讯的内容,除了译员的审问、奥尼尔的供述外,也全文刊发了《奥尼尔的供词》(“O’Neal’s Statement”),还配发了一张与9月16日《上海新闻》上相同的审讯工作黑白照片。《人民日报》1952年9月16日第二、第三版刊发题为《美国空军战俘奥尼尔中尉参加在朝美军所进行的细菌战之供词》的报道。这些中、英文的报道有力揭露了美国军队实施细菌战的丑恶嘴脸和恶毒罪行。正是由于黄新渠在这次翻译工作中的出色表现,中国国防部、中国人民志愿军司令部政治部授予他三等军功,这一年他二十二岁。颁发给他的《中国人民志愿军立功证明书》中记载:“一九五二年十月四日立三等功一次。功绩摘要:在审讯细菌战俘奥尼尔的工作任务中发挥了主动积极性,完成了任务,使对敌政治宣传上起了一定作用。”朝鲜战争结束后,黄新渠的大儿子黄文军曾经在美国国会图书馆查找、观看到了美国拍摄的审讯美军飞行员奥尼尔的影像资料,里面清楚记录着黄新渠在审讯过程中担任翻译的情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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审讯奥尼尔工作照

1952年的一个冬天,黄新渠在朝鲜战场上奉命外出执行任务,随军押送敌军俘虏。他们出发的时候,北风呼啸,雪花飘舞,正是天气寒冷之际。当他们行至朝鲜平安北道平场里一座山的顶部的时候,突然间,敌人的飞机过来了,扔下一串炮弹,他同战友赶紧隐蔽。说时迟,那时快,一枚炮弹就在他身边不远处爆炸,虽然弹片没有伤害到他,但是炮弹爆炸所产生的巨大气浪却猛地将他掀倒,把他从山顶无情地抛下山腰。敌人的飞机飞走后,战友赶紧把他抬了回去。经过军队医生诊断,他身体受了重伤。鉴于当时战事紧张,翻译人才短缺,他本人具有强烈事业心、报国志,他在伤还没有得到彻底治愈的情况下就坚持重返岗位,带着伤痛继续工作。由于长期无暇进一步接受治疗,他身体上的损伤开始恶化,后来引发腰椎炎,炎症进而漫延至腿上,造成左股骨头坏死,落下了残疾。1990年7月1日民政部换发给他的《革命伤残军人证》(编号“蜀荣蓉东字第000436号”)记载他为“二等乙级”伤残:“一九五二年在朝鲜碧潼平场里从山顶摔至山腰,腰部受外伤后患风湿性关节炎。”“左髋关节及脊椎强直行动不便。”实际上,自从他伤残之后,行走时背部略微弯弓,左腿严重颠跛,无法像受伤前那样昂首挺胸、健步如飞地行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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革命伤残军人证和抗美援朝纪念章、军功章

1953年,黄新渠从朝鲜载誉归国,圆满完成了在抗美援朝中的工作。回国后,他受派进入沈阳军区工作。他曾经短期学习过俄语,沈阳军区派他参加中国从苏联手中接收旅顺、大连的工作,具体任务是担任俄文翻译。他头脑灵活,善于钻研,政治过硬,工作积极,很好地完成了任务,组织上给了他这个副连级的小同志正团级干部的待遇。除了中国政府颁发给他的三等军功奖章外,朝鲜政府还特别授予了他军功勋章,他成为了抗美援朝的功臣。由于有抗美援朝这段特殊的人生经历,他对国家、对军队具有特殊的感情,心中充满了特别的热爱。他家中存有两三个纸箱的照片,其中有不少是他在抗美援朝期间拍摄的黑白照片。他生育了两个儿子,大儿子出生在1961年,这是他从军队退休后的第二年,故取名黄军,后国家进入长期和平建设时期,乃更改为黄文军,以示文武并重;小儿子出生在1965年,这是中国帮助越南抗击美国入侵的时期,故取名黄越。黄文军和黄越在大学学习的专业都是语言,黄文军学英语,黄越学汉语,其共通之处是英语讲得好,音色浑厚,语音纯正,语调准确,口语漂亮,大有尔父风采。

1960年12月12日,黄新渠从军队光荣退休,编号为“空军休字第0016号”《退休军官证明书》上写道,“黄新渠同志于1951年参加中国人民解放军,英勇奋斗十年”,原工作单位为“空三军司令部侦查处”,原职务为“英文翻译”。


黄新渠的《中国人民志愿军立功证明书》中写道:“望持有此立功证明书之同志,慎为保存,并为保持光荣与发扬光荣而继续努力!”事实证明,黄新渠在朝鲜战场荣立三等功之后谦虚谨慎、戒骄戒躁,他撸起袖子、继续努力,在不同的工作岗位上以不同的方式立下不同的新功,保持与发扬了过去的光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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立功证明书

1962年,黄新渠回到故乡成都养伤。1963年秋,他调入四川外语学院英语系任教。同年,他任联合国文件翻译审定组组长。1978年秋,他调入四川师范大学前身四川师范学院英语系任教。1982、1995年,他两次赴美国讲学,任美国布林茅尔学院(Bryn Mawr College)、布拉夫顿大学(Bluffton University)、北俄亥俄大学(Ohio Northern University)客座教授,主讲中国历史、文化与文学。1990年,他退休。他虽然从工作岗位上退了下来,但是却并没有停止工作。他的有些重要著述,是在退休以后完成的。

1960年代初,黄新渠躺在北京空军总医院的病床上,拿起笔完成了《核武器效应》(The Effects of Nuclear Weapons)一书的翻译。这是他翻译的第一本著作,篇幅长达60多万字,没有坚韧不拔的意志与顽强拼搏的军人精神是绝对无法完成的。在那个年代,国家尚处于困难时期,要出版一本著作是极其不容易的。在冷战时期,涉及到核武器的资料是高度保密的。在这种情况下,1965年12月,国防工业出版社在内部出版了这本译著,这是对他翻译水平的高度认可和翻译价值的充分肯定。

1966年,文化大革命爆发,全国开始进入混乱,重庆也未能幸免。当时,黄新渠已经到四川外语学院工作。1967年5月,全国“文攻武卫”,一片混乱,重庆也是如此。他并没有瞎起哄、盲跟从,而是在昼夜不息的武斗的呐喊声、枪炮声中从事自己的翻译工作,安之若素,稳如泰山。他找来了一本油印的《鲁迅诗选》,把其中鲁迅于1931年2月赠日本友人的一首诗歌《赠乌其山》翻译成了英文,开始了鲁迅诗歌的翻译工作。以后,他陆陆续续把鲁迅的格律诗全部译成英文,同时,还给它们加上了注释,形成了《鲁迅诗歌》英文译注手稿。在外文局著名翻译家叶君健的推荐下,1979年7月,他的《鲁迅诗歌》英文译注本在香港三联书店和伦敦光华书店联合出版,在欧洲独家发行。这就是 Poems of Lu Hsun, Translated and annotated by Huang Hsin-chyu, Joint Publishing Co., 1979,是海内外系统翻译鲁迅诗歌的第一部著作,它的出版具有深远的意义。1981年,鲁迅诞辰100周年,《鲁迅诗歌》英文译注本再版,在全球发行。这就是 Poems of Lu Hsun, Translated and annotated by Huang Hsin-chyu,2nd Edition in commemoration of the centenary of Lu Hsun’s birth, Joint Publishing Co., 1981,它的再版,在国内外引起了强烈反响。美国内华达州克拉克学院英文教授艾根尼亚博士在《美中评论》上评论:“由黄新渠译注的《鲁迅诗歌》是一本不同凡响的译作。”中国古典诗词翻译大家、北京大学外国语学院教授许渊冲在《外语教学与研究》中评论黄新渠教授的译本:“流畅、重神似和神秀,读起来像吃原汁汤鸡,乘长风破万里浪。”1981年10月,欧洲中国协会将他选举为荣誉会员,以此表彰他为中外文化交流作出的卓越贡献。欧洲中国协会每年仅选出两名荣誉会员,1981年,入选的是英国著名的汉学家李约瑟(Joseph Terence Montgomery Needham,约瑟夫·特伦斯·蒙哥马利·尼达姆)博士和中国杰出的翻译家黄新渠教授。

《鲁迅诗歌》英文译注本完成后,黄新渠教授又瞄准了中国古典诗词精华以及中国当代抒情诗选的翻译。1982至1983年在美国讲学期间,他应外语教学与研究出版社之约,根据人民文学出版社1982年出版《红楼梦》原著以及开明书店1935年出版、由著名作家茅盾改写的节本设计出30万字的简写本方案,将《红楼梦》简写成通俗易懂的英文。他呕心沥血,历尽艰辛,十多年以后,终于完成了计划。1991年9月,《红楼梦》英文缩写本在外语教学与研究出版社出版,供不应求,反复重印。1994年11月,美国旧金山紫竹出版公司推出美国版,由美国旧金山中国图书公司在全球发行。中国在全球发行规模和影响最大的英文报纸《中国日报》(China Daily)以《红楼之门为广大读者敞开》(“The ‘Red Mansions’ Door Is Wide Open to All!”)为题,发表了整版专文报道。《中华读书报》发表了专文,对它进行介绍和评论。中国著名学者、北京大学外国语学院教授李赋宁评论:“黄新渠先生是一位优秀的翻译家,也是国内少数能用汉英双语写作的作家之一。他擅长于把我国古典和现代文学作品译成英文。他的英译鲁迅诗歌和唐宋诗词深受国内外读者欢迎。”“黄新渠先生将这部一百二十回的长篇巨著,变成了简洁流畅的文本;还对书中的一些古旧文字进行了改写,以便适应當代读者的阅读习惯。”“虽然《红楼梦》已有不少英译本和缩略本,但黄新渠先生的这部新‘红楼’仍有它的特色。这部汉英双语的精简本,适于现代文明社会中生活节奏快速的广大读者阅读;黄新渠的英译本用的是一种平易、地道而典雅的当代英语文体,它既能为国际读者所接受,又可供国内学习英语的读者欣赏和借鉴。”目前,美国不少的大专院校已将他的《红楼梦》英文简写本列入选修中国文学的入门读物。

由于黄新渠教授在对《红楼梦》英文缩写本的简写、翻译中倾注了大量心血,所以他对这部作品十分珍视。根据时任四川大学外国语学院院长的朱通伯教授回忆,1991年的一个秋天,他正在外国语学院大楼二楼办公室埋头工作,突然听到有人轻轻敲击敞开着的房门,“朱院长,有人找您——”他抬头一看,见在门口的办公室主任身边站着一位先生,年纪六十上下,身材不高,背部有些勾驼,戴了一幅眼镜,面容略呈古铜色,脸庞清瘦,神情峻朗,身穿一套得体的西服,洁白的衬衣领上系着一根考究的领带,脚着一双澄亮的皮鞋。来人正是黄新渠教授,是专程从四川师范大学乘坐公共汽车到四川大学给朱通伯教授送《红楼梦》英文缩写本的。也许在黄新渠教授看来,四川大学是四川最为著名的综合性大学,四川大学外国语学院的学术水平代表着四川高校外国语言文学研究的最高水平,而朱通伯教授为四川大学外国语学院一院之长,自然代表着四川大学外国语学院,所以作为学术交流、切磋,这部英文缩写本是应该送给朱通伯教授的,这也大有“宝剑赠烈士,红粉送佳人”的意味。四川师范大学距离四川大学虽然算不得遥远,但是黄新渠教授左腿带着伤残,在转换公共汽车的过程中必然行动十分不便,而且在来之前并没有跟朱通伯教授约定,也有可能他来四川大学了而刚好朱通伯教授不在学院,从而见不到朱通伯教授。一晃,三十年过去了。2020年10月22日,我在成都市东郊地铁7号线四川师大站站口附近见到朱通伯教授,摆谈中他提及此事,脸上露出了感叹、感动的神情。

2002年,黄新渠教授集大成性质的著作《译海浪花——黄新渠译文译诗选集》(汉英英汉对照)在四川民族出版社出版。北京大学著名教授辜正坤评论:“新渠先生译文,以清丽畅达为旨归,或协韵或白体,因声就律,因势造词,不泥信以硬涩为自美,不削义以合韵为方规;崇尚自然之道,力避斧凿之痕。以余翻译标准多元互补论观之,可谓开译界自然门一洞天也。”“新渠先生精通英汉双语,译笔固已臻上乘,而书名《译海浪花》,属词谦恭,实先生人格之写照。译海茫茫,浪涛千叠,卷万里长风而汹涌向前,宛若亿朵新花,交织成译界锦绣蓝图。此实为中华译界之大幸,故题作欣看译海新涛。”

除了上面提到的以外,黄新渠教授主要的翻译著作还有:《最新发掘唐宋歌曲》(汉英对照),成都:四川人民出版社1992年出版(附敦煌歌曲磁带);《英美抒情诗选萃》(英汉对照),成都:四川人民出版社1998年出版;《高原雪域》画册英译,拉萨 / 香港:西藏出版社 / 香港文汇报出版社1999年联合出版;《红楼梦》(汉英双语精简本),北京:外语教学与研究出版社2008年出版;《中国古典诗词精华选萃》(汉英对照本),北京:作家出版社2009年出版。他还先后参加了《唐诗三百首》、《千家诗》、《英诗金库》等著作的翻译工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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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新渠教授翻译的《红楼梦》《中国古典诗词精华选萃》等著作

除了诗歌、小说翻译外,黄新渠还积极从事各类文件翻译。半个多世纪以来,经他无偿翻译和审校的联合国文件以及援外技术文件已超过800多万字。他曾在《欧洲与中国》(Europe and China)、《诗刊》(Poetry)与《美中评论》(US-China Review)等刊物上发表过不少英文和汉译作品。担任过《走向世界》、《外贸与交流》等双语刊物的编审。成都电视台曾特邀他担任该台首创的“周末英语一刻钟”节目的英文编审。


1947年秋,黄新渠进入华西协和大学夜校英语科,在文学院院长傅宝深博士的指导下学习英语会话(English Echo)。他原本就有很高的语言天赋,加之又勤奋努力,很快练出一口流利的英语,博得了外籍教授的赏识。1950年,他才上了一年高中就参加华西协和大学文学院的入学考试,加拿大孙德施教授亲笔给教务长蓝天鹤写信推荐,让他终于以高中同等学力的资格取得报考资格,考试成绩十分优异,得到破格录取,成为华西协和大学第一个以同等学力报考而名列前茅、获得奖学金的考生。成都解放后,他赴京深造,由外交部人事处保送,考入北京外国语学院的前身外国语学校学习。外国语学校副校长、著名专家王佐良教授在参加了他的面试后赞不绝口。早年,北京外国语学院认为四川人的地方音比较重,这不利于外语学习,所以是不来四川招生的。在参加了黄新渠的面试后,校方对四川人的成见烟消云散,从此开始来四川招生了。

我在四川师范大学外语系读书期间,每次上黄新渠教授的课,最喜欢听他讲英语,他那不缓不急、抑扬顿挫的英语听起来是一种很好的享受。事实上,他音色浑厚,语音纯正,语调自然,口语地道,凡是听过他讲英语的,没有不折服的。他的即席口头翻译流利、准确,可谓有口皆碑。他参加第四次中美作家国际会议,不仅笔头英译了大部分中国作家的论文,包括诗人流沙河用文言文撰成的论文,而且还作即席口译,其出色的翻译工作赢得了与会美国作家、诗人的一致赞赏。更让人佩服的是,他虽然身体带有残疾,行动有所不便,但是他多选择站着上课、翻译或演讲,不太喜欢使用椅子,这从一定层面体现出了他军人的坚强、硬朗气质。


除了科研工作以外,黄新渠教授还积极从事教学工作,成绩斐然。他的课堂教学主要是启发式的,重在培养学生的能力,从来不搞填鸭式的灌输,所以上他的课不仅能够得到很大的启示,而且能够开发自己的心智。上他的课是没有负担的,更不会有焦头烂额的感觉。经过他的手教出的学生中既有中国人,也有外国人,这些学生如今已经遍布五洲四海,真可谓桃李满天下。每逢岁末年初、逢年过节,他都会收到不少学生从海内外打来的问候电话和寄来的贺卡。

黄新渠教授忙里偷闲,认真研究教学规律,在充分总结自己教学经验的基础上,为英语专业的学生编著了一本实用教材《汉译英基本技巧》 (Basic Skills of Chinese-English Translation),第一版于1998年在四川人民出版社出版,修订版于2002年在四川人民出版社出版。这本教材具有两个突出的特色:一是教材中某些例句和习题在不同的翻译技巧里反复出现,这种循环记忆法能够让学生的记忆力在不知不觉中得到强化,从而更易于掌握教材里的例句与习题。二是有的例句和习题在教材中首次出现的时候回答起来显得比较困难,不过,随着教学的不断推进,学生会恍然大悟,原来这些问题回答起来是如此之简单。这本教材出版后,受到了广大学生的广泛欢迎。黄新渠教授还热心为其他学者审校了《英语语法难点详解》、《中学英语词汇用法指南》、《英语写作》等教学类著作。


黄新渠教授在中国古典文学方面具有很高的修养,经常在教学科研之余,从事诗歌创作,这成为了他最大的业余爱好。1950年代,他开始写诗,都是为了表达自己的思想感情的需要,没有发表的想法。1963年,他调到四川外语学院英语系任教,结识了山城诗人和翻译家邹绛、杜承南、杨山等,这才开始发表诗歌,成为业余诗人。1978年,他调到四川师范大学,又结识了世界著名华人诗人雁翼,进一步走入文学殿堂。1960年代末,他经常在《四川文艺》发表诗歌。无论旧体还是新体,他的诗歌都做到了不矫揉造作、不无病呻吟,是那个时代、社会的缩影。1981年,他加入中国作家协会。


黄新渠教授以其卓越的成就赢得了不少荣誉。1981年秋,他和英国李约瑟博士同时被授予欧中协会荣誉会员称号。1987年5月,获四川省作家协会、四川省翻译文学学会颁发的“杰出文学翻译成就奖”。1999年12月,获四川省第三届文学奖。2001年2月,获成都市人民政府颁发的“第五届金芙蓉文学奖特别奖”。他列入《中国翻译家辞典》、《中国作家大辞典》,入选美国传记研究院《二十世纪500世界英才录》(第11版),收入英国剑桥传记研究院《国际知识界名人录》(第13版)。

2009年2月22日,在四川师范大学音乐学院一楼音乐厅,四川师范大学外国语学院和成都市文化局联合举办了“生命的火花——黄新渠教授80华诞暨中英文诗歌朗诵文化聚会”。出席聚会的多为四川师范大学外国语学院校友、曾受业于黄新渠教授的学生,主要有:1977级校友、成都市文化局党组成员、副局长(正局级)王爰飞,1977级校友、加拿大环球教育公司董事长、加拿大枫叶出版社社长、加拿大尼托巴大学《世界文学》国际编辑部编辑桑宜川,1977级校友、成都大学外国语学院英语专业教研室主任董红教授,1978级校友、四川师范大学基础教学学院副教授王昭飞,1985级校友、四川师范大学外国语学院副院长(主持工作)张叉教授。此外,成都大学人事处处长李萍教授等兄弟院校外语界的部分领导、专家也出席了聚会。这场文化聚会创意独特,组织严密,精彩纷呈,余音绕梁,充分肯定了黄新渠教授的成就,表达了对黄新渠教授的敬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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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与黄新渠教授合影


2016年底,黄新渠教授在家不小心从椅子上跌落于地板,造成腿部受伤,入成都市第二人民医院手术,2017年出院,从此卧床,无法下地自由活动。他生病期间,我多次去他家探望,师生相谈甚欢。北京大学外国语学院教授辜正坤不时来函,向我询问黄新渠教授健康状况,其敬仰、亲近之情尽在字里行间。辜正坤教授同我之间的往返信函,兹仅各摘录一札。

 

张老师:

  祝新年万事如意!

  黄新渠老师近况如何?烦代问他好!

  祝他新年万事如意!

                          辜正坤

                        戊戌年正月初二

 

以上是他2018年2月15日18时32分的来函,以下是我2018年2月17日12时35分的复函。

 

辜老师:

  来函收阅。

  我前两天才去黄新渠老师家看望过他。他今年88岁了,目前的情况是:左腿骨折,腰伤,卧床不起,神志有时候清晰,有时候不清晰,夜间有幻视、幻听现象出现。不过,我去时,他还能够认识我,想得起我以前的情况。

  我下次去看望他的时候,一定转告您对他的问候。

  祝您及家人新春快乐,新年大吉!

                          张  叉

                        戊戌年大年初二

 

黄新渠教授因病医治无效,于2019年5月20日上午11:04分在成都逝世,享年90岁。他去世后,家属在家设置灵堂,遗像前备有鲜花,前来吊唁的亲朋好友、门生故旧献花,默哀。家属遵其遗嘱,不焚烧纸钱,不鸣放鞭炮,不收花圈,不收礼金。

我于2019年5月20日下午惊闻黄新渠教授去世的噩耗,马上向辜正坤教授发函报丧,辜正坤教授很快复函:


黄新渠老师千古!

一代精英去世,此乃天府之国的大不幸也!

 

2019年5月22日,黄新渠教授出殡。当天一早,辜正坤教授从北京传来挽联《悼黄新渠先生》,托我转送黄新渠教授家属:

 

血溅高丽,心怀神洲,讲台三尺育英杰。

译飞岛国,名撼欧美,桃李万株悼大魂。

黄新渠先生千古!

 

我当天在微信朋友圈发布了他这幅挽联,不少朋友特别是外语界的同仁纷纷转发以寄托哀思,在社会上引起巨大反响。


(作者:张叉,四川师范大学文学院教授、成都市武侯区作家协会常务副主席兼秘书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