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桌前的大世界——记国家级专家丁协平老师

2020年01月06日 11 : 06 : 02 作者:王江 来源:校报编辑部 审核:彭静 终审:

松花江畔的柔风,似乎还在脸频上吹佛,可是书桌上的台灯,已经放射出柔和的光晕了。走进家门,他甚至来不及好好的喘一口气,甚至来不及跟儿子谈一谈哈尔滨之夏的独特风光,便又一下子坐到他的书桌前去了。一大堆邮件摆在桌上,信件需要回复,稿件需要修改,系上突然人手不够,本来没排他的《泛函分析》课,现在他却必须马上顶上去,连备课的时间都没有,他只好加班加点干了。

一支香烟袅袅地燃着,烟碟里已经有了好些烟头。稿笺上是清晰的笔迹,好漂亮的一手外语!自1979年以来,他已发表80多篇学术论文,在《中国科学》《科学通报》《数学学报》《数学年刊》和《非线性分析》等国内外一二流的学术刊物上发表的论文就有40多篇。科学突破国界,信函纷至沓来,他在非线性泛函分析和随机分析两个方向上的科研成果,在世界同行学家中,都已引起密切关注。美国、日本、印度、罗马尼亚、波兰、南斯拉夫、赞比亚等国的同行们,都纷纷写信索要他的论文并希望进行学术交流。1984年,美国《数学评论》邀请他当评论员,同行们都知道:只有在数学领域里显示了相当才华并取得了一定研究成果的人,才能有幸被聘为该刊评论员。1982年,他加入中国数学学会,1985年加入美国数学学会。1986年国内《应用数学和力学》杂志聘请他为编辑委员会委员。与此同时,有着86年历史、声誉遍及世界的美国马奎斯出版社出版的《世界名人录》将他选中,于
是,在《世界名入录》第八十版中出现了这样的记载——中华人民共和国四川师范大学数学系丁协平……

英国国际传记中心亦将他的事迹列入栏目,他再次作为世界名人载入史册。

多么令人目眩的荣誉!不仅个人光彩,对整个国家和民族来说,都应该是一种荣耀。可是,当我们把目光从大洋彼岸收回而投向狮子山时,我们不禁为这位中年数学家的纯朴而感到惊叹了。丁协平老师始终躬身于他的书桌前,直到1987年春天,一个暖融融的日子里,他接到通知前往省科委开会,会上省委组织部长宣布了他被评为国家级专家的事,他还有些懵然似的。

数学是一个极为严谨的王国,只有与它一样严谨,并且不辞辛劳地在这块土地上耕耘的人,才有可能赢得尊重,获得硕果,一位先哲早就说过:“性格即命运”。丁协平老师走过的路,或许正是这句富有哲理的名言的佐证吧。48年前,当一个婴儿在川西南部古老盐都降生时,谁也不会预料到,48年后,他会成为举世闻名的数学家。在一个多子女的家庭中,生活并没有为这个孩子提供任何优厚的条件,这个孩子的长相和哭声,也绝没有任何不同于其他婴儿的殊异之处。普通得尤如泥上,平凡得尤如河滩上的鹅卵石。

夏天,川西南的太阳能把鹅卵石也晒得发烫;冬天,河滩上的风,吹得人心尖儿打颤;从家里到学校,有十来里路,有时家里实在太困难,交不起伙食费,搭不了伙,住不了校,那就只好天天跑了,十来里路,每天一个来回。可是在他的记忆中,他倒好象从来不觉得有多苦!秋去冬来,那双稚嫩的脚板在川西南的土地上踩出一溜脚印的时候,或许也为这个少年的生活之路拓出一个开端了吧。那时候,煤油叫作洋油,能够点盏洋油灯,对于那间四壁空空的小土屋来说,已经要算奢侈品了,可是家里连这样的条件都不具备,他们用的是油。一根灯草,一灯如豆。正是在这微弱的灯光之下,他开始领略大千世界的种种奥秘;知识就是力量,知识可以让人忘记身外的一切。他不是阿里巴巴,他也没有跟踪四十大盗而窃取叫开宝库之门的秘诀的奇遇,一个瘦弱的孩子,一口浓重的川南乡音,在一大群普普通通的中学生里,他实在是太不起眼、太不起眼,可是他的成绩却在一点点上去,乃至于高中阶段一直保持前三名的位置。他的智高并不很高,可是,50年代进行的理想教育和党中央发出的“向科学进军”的号召,确曾在他心中点起热情的火焰,而享受人民助学金带来的内心的不安和报恩思想更增添了他学习的毅力。总而言之,他沉默寡言,脚踏实地;想要做一件事情,就一定要通过努力把它作好。他的体育不行,但是为了总分能上去,他咬紧牙关跑啊、跳啊,一个劲儿的爬竿蹬高啊!手掌和腿都磨破了皮,但是总分终于上去了。不巧的是,高中最后考前一学期,他患肝炎住进了医院,临近高考前一月,他才拖着病弱的身子,摇摇晃晃地返回学校。老师帮他填的志愿,第一志愿:数学。因为体弱的原因,考化学的时候,他竟然做掉了一道25分的大题,尽管这样,他的平均分仍然是75分以上。在父老乡亲的夸赞声中,他跨进了四川大学的校门。川大数学系,是一个名牌系,名家荟萃,光彩照人。可是整个大学阶段,却是中国历史上的多事之秋。1956年进校,1957年反右,1958年大炼钢铁,1959年反右倾,1960年到1961年,全国人民很难忘记的“困难时期”。五年的大学生活就这么过来了。当不少人回过头来,仰天长叹,惋惜不已时,他反躬自省,却并没有特别感到遗憾的地方。在灌县麻柳乡的炼铁炉旁,在工厂轰鸣的机器声中,他仍然沉默寡言,脚踏实地。只要有一点儿自己支配的时间,他都赶紧见缝插针,拿起书来。1962年到1965年,是相对稳定时期,国民经济恢复很快,全国人民精神焕发。这期间,他抓紧时间狠狠地读了一些书。可惜的是,好景不长。1966年,“文革”开始,一切正常的工作和学习都不得不荒废,直到1972年第一批工农兵学员进校,他才重新拾起布满灰尘的心爱的书本。尽管由于当时特定的原因,登上讲台并不需要多么高深的学问,但是他一捧起书本,他性格中的一种可贵的基因,他当年在家乡的土路上用一双赤脚踩出一溜脚印的那种执着的吃苦精神,便又立即得到恢复。他的生命的火焰在悄悄地燃烧,他的心血在一点一滴地抛洒,这心血无声无息地为他铺出一条路,一条通向神秘的数学王国的道路。1978年,当他拿起笔来搞科研时,实际上,他的基础已经打得很牢了。

当然,搞科研也的确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尽管因为发表论文而受批评的事情已经不复存在,“走白专道路”的指斥也已经开始溃化,但是,当你还是一个无名小卒时,客观环境肯定不可能为你提供任何的优惠;没有钱买书,图书馆也尚未完全恢复正常,他需用的全部资料,他都先把它们翻译出来,以便使用查找,这种笨办法,需要付出几倍于旁人的时间和精力;再说,退稿带来的难堪,这种心理上和脸面上的难堪,足可以使人丧失继续投递的勇气。可是所有这些,他都勇敢地承受了,默默地、悄悄地、坚韧不拔地坐在他的书桌前,数学需要推导,他的全部脑力在数学的逻辑中艰难地行进。

生活中尽管有很多困难,可是生活中也时时充满阳光呢!他累了,他拾起头来,望着书桌前的一缕阳光,他心中便会涌起一种暖意。自从粉碎“四人帮”以来,他就敏感地意识到,一个崭新的历史时期将要开始了,中国科技发展的黄金时代马上就要到来。全国科学大会的盛况和郭老的充满诗意的发言,真象是春天的解冻的激流,冲撞着人的心扉,激励得让人坐卧不安;党的十一届三中全会的英明决策,更是划时代的号角,使全国人民的精神风貌为之振。学校领导是支持搞科研的。而且,学校领导还亲自到数学系召开会议,讨论有关招收研究生的事。所有这些,对于丁协平老师来说,都是一种鼓舞,一种强有力的精神慰籍,几年时间过去了,丁协平老师已经成果卓著,业绩斐然。当人们都以钦羨的目光注视着这位世界闻名的数学家时,他仍然是躬身于书桌的普普通通的教师,仍然一口浓重的川南乡音。几年时间,他从来没有舒心地休息过星期天,他甚至从来没有跟妻子一起悠闲散步。“你看你都发胖了,还不赶紧锻炼!”他妻子跟他说。他淡淡一笑,又继续埋头于书桌跟前。他的确已经发胖了,他的身体素质在一天天下降。他在外面开会,能吃能睡,一回到家里,就睡不安生,肠胃不适。当然,也许那并没有什么大病,只是因为长时期的精神紧张,劳累所致;但他需要休息,这是事实!可他就是停不下来。一篇论文完成之后,他马上又想到了第二篇,在二篇论文完成之后,他又想到了第三篇……再说,给本科生上课,带研究生、再加上科研,这本身就是三个头,三摊儿事。牙齿掉了好久了,医院再三约他去治疗,可他一直挤不出时间;脚骨折,尾椎骨摔伤,需要理疗,一想起理疗要排队,他就把这事儿给否定了。将近五十岁的人,颈椎经常疼痛,每周星期二有盲人医生来按摩,他却宁愿痛起来就在脖子上贴张伤湿止痛膏,也舍不得挤出哪怕一两个小时的时间。儿子一天天大了,要考大学了,在这个关键时刻,当父亲的哪会不想陪一陪自己的孩子呢,可他实在顾不上。儿子报的是理科,数学却是不及格,旁人都笑了,“你们老头儿的数学那么好,你的数学那么瘟!”高考落榜了,儿子垂头丧气地回来了,“做临时工去吧,干什么都有前程!”他鼓励儿子,心中却免不了涌起一种内疚、一点儿苦涩。“有啥法呢!”他苦笑着摇摇头,又回到了他的那张书桌前。

1985年,四川省高教局授予丁协平老师“1983年度重大科技成果奖(二等奖)”,并颁发荣誉证书;1986年,丁协平老师同时获得省、市科协、省、市数学学会授予的优秀论文奖。他的“非线性映射的不动点理论及应用”科研课题,被列入中国科学院基金资助课题。1987年夏天,国家科委,中国科协组织部分有突出贡献的科技专家前往哈尔滨等地休假;与此同时,丁协平老师收到美国传记研究院的通知,他将再次作为世界名人列入传记研究院的出版刊物;他还同时收到英美联合召开第15届国际传记研究中心年会邀请,请他前往新加坡赴会。

丁协平老师于1981年升为副教授,1986年晋升为数授。自1981年以来,丁协平老师一直是成都市人民代表,并被评为先进工作者、先进个人,1985年,丁协平老师加入中国共产党。

鲜花簇涌而来,荣誉已经把他紧紧地包裹,可是丁协平老师却仍然匍伏于他的那张旧书桌前。在那里他看到了一个广大无边的世界。

(文章原载1987年9月29日第176期《四川师大报》三版)